好的“二度创作”可以成功为长视频实现导流,亦可丰富观众对剧的多方位理解,在互联网平台创造更广泛的观剧热度。但部分恶意剪辑,或严重侵犯版权的剪辑行为,潜移默化之中也将影响到剧方的宣传节奏、版权保护,以及用户对剧的正确理解。
近两年,长视频与短视频大部分时间处于“相安无事,相互促成”的竞争环境。长视频对短视频的搬运、二度创作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”,短视频则一定程度为部分小成本剧、长篇剧集,抑或是刚开播的新剧带来话题流量。
但当两个不同的产业链触及同一利益范畴,无规则的市场必将面临一役。近日,多家影视行业协会、视频平台及影视公司发表联合声明,呼吁短视频平台与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尊重原创、保护版权,未经授权不得对相关影视作品实施剪辑、切条、搬运、传播等行为,并提出将针对性发起集中、必要的法律维权行动,希望借此形成“先授权后使用”的良好行业生态。
本次联合声明发起方包括爱奇艺、腾讯视频、优酷、芒果TV、咪咕视频等5家视频平台,正午阳光、华策影视、柠萌影视等53家知名影视公司,及中国电视艺术交流协会、中国电视剧制作产业协会等15家影视行业协会。
在视频平台和影视公司连年亏损,作品产出的投入与回收比日益下降的影视寒冬期,短视频对用户精力的大举攻占,其本身已在一定程度打击了长视频的市场份额;而部分短视频生产者以盈利为目的,对长视频内容大量零成本的全搬运、乱剪辑,甚至光明正大地提前曝光VIP提前看、超前点播、结局等重要付费剧情,无意触及了长视频生产者的生存底线。
行业自然是愿意通力合作,彼此成就,但在举步维艰的大环境下,创作者需要在合法的基础上,得到最基本的尊重。《联合声明》发布后,某影视公司高层曾在朋友圈转发并感慨,“不能吃着创作的饭,砸创作者的锅”。
揭秘剪辑泛滥
花700元就可学剪辑,承诺月入五位数
小白(化名)是一名不足20岁的大学生,作为短视频深度用户,几周前在热衷于某部热播剧的剪辑视频后,产生了做短视频博主的念头。她精心挑选了一个粉丝有200余万,获赞量将近2000万的影视剪辑大号,对方在资料里写明收徒,于是小白加了微信询问“拜师”事宜。
对方很快便通过,直接发来一张“教程图”。教学内容包括“如何剪辑”“如何寻找影视素材和剪辑思路”“如何上热门”“如何快速涨粉”,以及最重要的,“如何变现赚钱”。对方写明这一套“课程”包教包会,一次付费,终身教学,学费将近700元,再附送价值300元的优酷、爱奇艺、腾讯的视频会员。“月入五位数轻轻松松”,这是“教程图”最后的宣传标语。
小白动心了。她询问,是否每天干一两个小时,就能轻轻松松赚钱?到底能赚多少?
“师傅”自信地表示,只要把剪辑学会,坚持每天拿出时间更新,一旦上了热门、涨了粉丝,粉丝量越高,变现能力就会越强。“师傅”说,只要好好做很快就能见到成绩,“像我们(剪辑)影视剧,一个热门,涨粉几万几十万的,一大堆。”
“一台手机,月入五位数”,“三个月涨粉580万,实力带徒”,“六个月涨粉700万,不满足现状的来”……当你在某短视频平台搜索“剪辑”,带有如此描述意味的视频号比比皆是。这些号里大多靠剪辑影视作品、综艺为生,其中不乏《长歌行》《良辰美景好时光》《陪你一起长大》等热播作品,也有《流金岁月》《刺杀小说家》等已经收官,却仍在平台付费观看的内容。
△记者调查中,对方给的提醒。
首先,短视频的巨大用户量和算法,为账号提供观看量的基础保障。根据《2019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》,2018年12月手机网民平均每天上网时长达5.69小时,其中短视频的时长增长贡献了整体时长增量的33.1%,排在首位。短视频对用户时间的抢占,以及对长视频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。
“性价比”高,也是这个行业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原因。与正规长视频创作相较,影视类短视频不需自主创意,只要一部可以上网的手机,无论你身在何处,几个小时就有可能生产出点击量破百万的视频。“师傅”透露他最快的徒弟,学习一个月影视剪辑就能收获50万粉丝,最慢的一个月也可累计几千粉丝。而据记者观察,影视剪辑类创作者包含全职父母、朝九晚五的上班族、在读学生,到无业群体。在这样低门槛、无技巧的方式,催生短视频成为无数人企图快速变现的新渠道。
而基于以上,短视频平台也为创作者们提供了多渠道的变现或奖励创作的方式。例如,哔哩哔哩(下文简称B 站)为UP主设立了“充电”渠道。如果用户喜欢这个UP主的视频,便可为其“充”至少2元到9999.9元B币(1B币=1人民币)的支持。某UP主近日剪辑了《长歌行》中皓都与乐嫣的CP合集,共计3小时有余,包括目前只有VIP可看的内容,其主页已有超过10个人为他“充电”。
△某UP主被充电的页面截图。
接宣发可进白名单,没授权下架也无所谓
然而,为何影视剪辑类短视频账号,似乎都不害怕“侵权”?
小吴(化名)此前曾在某自媒体公司就职,运营某个得到媒体认证的短视频账号。他剪辑的内容主要是当天的热点娱乐新闻,其中也会涉及影视剧、综艺、有明星参与的热门活动等片段。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,他发布的大部分短视频几乎都是打击侵权的“漏网之鱼”,几百条视频中只有两条曾被平台下架,一个是综艺片段,一个是某次明星参与的某视频平台承办的独家活动片段。
根据《2020中国网络短视频版权监测报告》显示,2019年—2020年10月,12426版权监测中心累计监测疑似侵权链接1602.69万条,其中独家原创作者被侵权率达到92.9%。小吴说,通常遇到侵权,平台会直接私信账号,称某条视频内容被某某平台举报涉及侵权,需要进行删除下架处理,但这样个例的下架,对账号没有任何影响。视频的流量、通过它涨的粉丝,已经扎实地躺在账号数据上,实际上小吴不用负什么责任,“平台有的时候根本筛查不过来。”
热播剧和即将上映的电影等,都会有某位专门的宣传对接人给他们“宣发任务”,自己可以喜欢什么剪什么。团队和对接人也会提供影视资源的专门下载渠道,可以同步各大平台播出进度,VIP提前看、超级点播等所有资源,都是高清无水印免费下载。
毕女士说,此前播出的《山河令》从开播到大结局都有宣发任务,每周结算一次;超前点播和付费“彩蛋”也可以剪辑,“这个浏览量和点赞量才更高,变现也会更多一点。”而对于这些“宣发账号”,片方会加入白名单。“综艺资源也有,包括美剧、韩剧、泰剧都有资源,都可以下载,没有限制的。”毕女士说。
△某网站上《山河令》的剪辑视频。
“二创”并非一刀切
“声明”更多针对恶意搬运
小缇(化名)是一名国外留学生,鲜少能通过电视、线下广告等方式得知国内流行的影视作品,短视频平台、微博成为其观剧前重要的辨别渠道。“现在视频平台的剧太多了,好多我可能追一,两集就不喜欢了,或者前面拍的不好,我也没耐心往后看了。但我喜欢刷短视频,有时候看到一部剧的cut或者网友剪辑的花絮,我觉得特别有意思,就会想去看看这部剧的某些剧情。”
此外,影视剧“注水”“加戏”“节奏慢”,也成为用户投身短视频,甚至成为短视频生产者的原因。小王表示,前一阵她追了一部都市情感剧,她非常喜欢男女主角的感情线。但有时一周更新两集,恨不得一集都是男女配角的戏份,“这时候我就会选择去网站或者短视频看主角的cut。虽然现在注水剧越来越少了,但过去有的电视剧动不动就60集起步,注成这样,还不让人看cut,太浪费时间了。”
《联合声明》是否是对全部短视频剪辑的“一刀切”?业内人士似乎并不这样认为。长年从事影视发行的小明(化名)透露,实际上大多数影视类公司与短视频平台、MCN机构、甚至个人,都有长期或者短期项目合作。影视类公司与短视频平台的合作,通常是通过官方征稿活动,即平台把宣发任务分发给平台的创作者,请创作者自发参与,奖池有固定的奖金;流量好的、优秀的,就给予几百只至几千块钱不等的奖励。还有一种,发行方会直接找到MCN机构,或者UP主、达人,直接和他们谈合作。“但这两种一般都会有官方授权,同时也会知会版权平台方。”
△《山河令》在短视频平台也曾火爆一时。
天辰(化名)也曾经为某小成本热播剧担任宣传发行。她表示,有时面对一些没有得到授权,但剪辑非常好,且成功“破圈”的二创短视频,他们也是很乐于看到的,“我们的日常宣发资金是有限度的,除了短视频,我们还要投放其他渠道。很多达人的投放费用现在都很贵,所以如果我们的剧有一些片段,他们愿意主动当自来水剪辑、创作,对我们而言当然没有任何坏处。”
好的“二度创作”可以成功为长视频实现导流,同时亦可丰富观众对剧的多方位理解,在互联网平台创造更广泛的观剧热度。但部分仍存在的恶意剪辑,或严重侵犯版权的剪辑行为,虽然流量不一定很大,但潜移默化之中也将影响到剧方的宣传节奏、版权保护,以及用户对剧的理解。“其实二次剪辑,我个人觉得混剪类片段类还行,因为也会糅合创作者的解读观点。但现在有很多up主,他们会把一部剧剪几十条,这样就造成了观众直接在短视频平台看就得了,损害了版权平台的利益。”小明坦言,所有短视频创作者都能拿到授权也不现实,究其根本,更多还是为了杜绝恶意剪辑。
△某网站上《你是我的城池营垒》的短视频剪辑,哪些是走的正常渠道,哪些涉嫌侵权,用户无从分辨。
观众小王表示,她经常在视频平台看影视剧或综艺的CUT,但大多只会选择配角的戏份,因为配角在正片里会被剪辑的比较碎片,此时CUT对于粉丝而言会节省很多的时间,“如果看主角,我还是首选去看正片,而且现在三大平台也在推出了‘只看TA’的选项,更新剧的时候就给了观众更多的选择,根本没必要再等搬运。”
律师说法
若侵权行为普遍,平台需承担责任
实际上,相关部门对于内容版权的保护早已有过专项行动。2018年,国家版权局曾约谈抖音、快手、西瓜视频、哔哩哔哩在内15家重点短视频平台企业,要求坚持先授权后传播的著作权法基本原则,规范内容版权管理使用制度,未经授权不得直接复制、表演、传播他人影视、音乐、摄影、文字等作品,不得以用户上传为名、滥用“避风港”规则(“避风港”原则是指在发生著作权侵权案件时,当ISP(网络服务提供商)只提供空间服务,并不制作网页内容,如果ISP被告知侵权,则有删除的义务,否则就被视为侵权。如果侵权内容既不在ISP的服务器上存储,又没有被告知哪些内容应该删除,则ISP不承担侵权责任。 )对他人作品进行侵权传播。同时,平台要加强维权管理,完善版权投诉处理机制,履行好法定的“通知——删除”义务,及时受理权利人的通知投诉,并快速移除相关侵权作品或断开相关侵权链接等。
同年,爱奇艺也曾起诉过哔哩哔哩(B站),称其未经授权,擅自播放其自制综艺《中国有嘻哈》片段。据悉,该案是由于B站的UP主擅自将爱奇艺制作的综艺节目剪辑包装,形成新的专题视频,侵犯了爱奇艺的合法权利。最终,法院判决B站赔偿爱奇艺53500元。
此后两年,观众小Y明确感觉网络上关于盗搬、恶剪的现象断崖式减少。例如,此前在某平台可以轻而易举搜到的台剧、日剧全片源,目前均已不见踪影,只剩下一些短篇幅的CUT混剪。对“超前点播”的二次传播,一些资源也在上传后很快被下架删除。
关于短视频存在的侵权行为,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,知识产权法专家赵虎也早已有所观察。在赵虎看来,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,对电影进行剪辑、解说,或者将影视剧成片用短视频的方式进行资源露出,此行为第一,侵犯了著作权中的“信息网络传播权”,即把影视作品以完整或短片的方式放到公开网络上,让观众能够在自己选定的时间和地点进行观看的权利。第二,该行为也侵犯了版权方的“改编权”,即将该作品改编为新作的权利。“(剪辑的内容)是不是商用(即是否通过该视频获取相关利益),跟是否判定侵权的关系不大。只要放在公开平台上传播,已经不属于合理使用的范畴,当然算是侵权。”
赵虎认为,一旦出现此类情况,很难比较平台和创作者谁的责任更大一些,实际上两者都应承担侵权责任——创作者直接侵犯了著作权;平台或许可以引用“避风港”原则。但若泛滥成灾,便要考虑“红旗”原则(“红旗”原则是“避风港”原则的例外适用,指如果侵犯信息网络传播权的事实是显而易见的,就像是红旗一样飘扬,网络服务商就不能装做看不见,或以不知道侵权的理由来推脱责任),可以理解为平台放任、鼓励创作者对侵权内容进行上传、传播,并允许用户进行打赏,平台也需承担相应侵权责任。
对于《联合声明》发布后,侵权行为是否在未来有望根治,赵虎是乐观的。他表示,在知识产权保护较好的国家,这类赤裸裸的侵权行为,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。“要胆子多大才能做这样的事情。所以我相信这个只是暂时的情况,以后肯定会解决。”但对于目前权利方对此进行维权,赵虎认为还是存在一定的难度。若权利人起诉,通常来看该案件胜诉率颇高,但诉讼周期长,通常需要3-9个月;赔偿额也并不多。且如今一部影视作品存在多个权利人,例如大部分电影和电视剧均有三个以上的出品方或者播出平台,“权利人能不能在诉讼上达成意见一致,这个往往存在一定问题。”综上,在维权的沟通成本和时间成本增加的情况下,其也一定程度降低了侵权成本,纵容了很多人继续打擦边球。
本文转自新京报App 作 者: 张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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